驀地里馬蹄聲響,一人飛騎而至,大聲叫道:“是雪山派的好朋友么?來到河南,恕安某未曾遠迎。”頃刻間一匹黃馬直沖到身前,馬上騎著個虬髯矮胖子,也不勒馬,突然躍下鞍來。那黃馬斜刺里奔了出去,兜了個圈子,便遠遠站住,顯是教熟了的。
屋頂上的三名白袍男子同時縱下地來,都是手按劍柄。一個四十來歲的魁梧漢子說道:“是金刀安寨主嗎?幸會,幸會!”
一面說,一面向站在安奉日身后的白袍人連使眼色。
原來安奉日為石清所敗,甚是沮喪,但跟著便想:“石莊主夫婦又去侯監集干甚么?是了,周四弟上了當,沒取到真物,他夫婦定是又去尋找。我是他手下敗將,他若取到,我只有眼睜睜的瞧著。但若他尋找不到,我們難道便不能再找一次,碰碰運氣?此物倘若真是曾在吳道通手中,他定是藏在隱秘萬分之所,搜十次搜不到,再搜第十一次又有何妨?”
當即跨黃馬追趕上來。
他坐騎腳力遠不及石氏夫婦的黑白雙駒,又不敢過分逼近,是以直至石清、閔柔細搜過吳道通的尸身與燒餅鋪后離去,這才趕到侯監集。他來到鎮口,遠遠瞧見屋頂有人,三個人都是身穿白衣,背懸長劍,這般裝束打扮,除了藏邊的雪山派弟子外更無旁人,馳馬稍近,更見三人全神貫注,如臨大敵。他還道這三人要去偷襲石氏夫婦,念著石清適才賣的那個交情,便縱聲叫了出來,要警告他夫婦留神。不料奔到近處,未見石氏夫婦影蹤,雪山派七名弟子所包圍的竟是個小乞兒。
安奉日大奇,見那小丐年紀幼小,滿臉泥污,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樣,待見眼前那白衣漢子連使眼色,他又向那小丐望了一眼。
這一望之下,登時心頭大震,只見那小丐左手拿著一塊鐵片,黑黝黝地,似乎便是傳說中的那枚“玄鐵令”,待見身后那四名白衣人長劍閃動,竟是要上前搶奪的模樣,當下不及細想,立即反手拔出金刀,使出“八方藏刀勢”,身形轉動,滴溜溜地繞著那小丐轉了一圈,金刀左一刀,右一刀,前一刀,后一刀,霎時之間,八方各砍三刀,三八二十四刀,刀刀不離小丐身側半尺之外,將那小丐全罩在刀鋒之下。
那小丐只覺刀光刺眼,全身涼颼颼地,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便在此時,七個白衣人各出長劍,幻成一道光網,在安奉日和小丐身周圍了一圈。白光是個大圈,大圈內有個金色小圈,金色小圈內有個小叫化眼淚鼻涕的大哭。
忽聽得馬蹄聲響,一匹黑馬,一匹白馬從西馳來,卻是石清、閔柔夫婦去而復回。
原來他二人馳向汴梁,行出不久,便發現了雪山派弟子的蹤跡,兩人商量了幾句,當即又策馬趕回。石清望見八人刀劍揮舞,朗聲叫道:“雪山派眾位朋友,安寨主,大家是好朋友,有話好說,不可傷了和氣。”
雪山派那魁梧漢子長劍一豎,七人同時停劍,卻仍團團圍在安奉日的身周。
石清與閔柔馳到近處,驀地見到那小丐左手拿著的鐵片,同時“咦”的一聲,只不知是否便是心目中那物,二人心中都是怦怦而跳。石清飛身下鞍,走上幾步,說道:“小兄弟,你手里拿著的是甚么東西,給我瞧瞧成不成?”饒是他素來鎮定,說這兩句話時卻語音微微發顫。他已打定主意,料想安奉日不會阻攔,只須那小丐一伸手,立時便搶入劍圈中奪將過來,諒那一眾雪山派弟子也攔不住自己。
那白衣漢子道:“石莊主,這是我們先見到的。”
閔柔這時也已下馬走近,說道:“耿師兄,請你問問這位小兄弟,他腳旁那錠銀子,是不是我給的?”這句話甚是明白,她既已給過銀子,自比那些白衣人早見到那小丐了。
那魁梧的漢子姓耿,名萬鐘,是當今雪山派第二代弟子中的好手,說道:“石夫人,或許是賢伉儷先見到這個小兄弟,但這枚‘玄鐵令’呢,卻是我們兄弟先見到的了。”
一聽到“玄鐵令”這三字,石清、閔柔、安奉日三人心中都是一凜:“果然便是‘玄鐵令’!”雪山派其余六人也各露出異樣神色。其實他七人誰都沒細看過那小丐手中拿著的鐵片,只是見石氏夫婦與金刀寨寨主都如此鄭重其事,料想必是此物;而石、閔、安三人也是一般的想法:雪山派耿萬鐘等七人并非尋常人物,既看中了這塊鐵片,當然不會錯的了。
十個人一般的心思,忽然不約而同的一齊伸出手來,說道:“小兄弟,給我!”
十個人互相牽制,誰也不敢出手搶奪,知道只要誰先用強,大利當前,旁人立即會攻己空門,只盼那小丐自愿將鐵片交給自己。
那小丐又怎知道這十人所要的,便是險些兒崩壞了他牙齒的這塊小鐵片,這時雖已收淚止哭,卻是茫然失措,淚水在眼眶中滾來滾去,隨時便能又再流下。
忽聽得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還是給我!”
一個人影閃進圈中,一伸手,便將那小丐手中的鐵片拿了過去。
“放下!”“干甚么?”“好大膽!”“混蛋!”齊聲喝罵聲中,九柄長劍一把金刀同時向那人影招呼過去。安奉日離那小丐最近,金刀揮出,便是一招“白虹貫日”,砍向那人腦袋。雪山派弟子習練有素,同時出手,七劍分刺那人七個不同方位,叫他避得了肩頭,閃不開大腿,擋得了中盤來招,卸不去攻他上盤的劍勢。石清與閔柔一時看不清來人是誰,不肯便使殺手取他性命,雙劍各圈了半圓,劍光霍霍,將他罩在玄素雙劍之下。
卻聽得叮當、叮當一陣響,那人雙手連振,也不知使了甚么手法,霎時間竟將安奉日的金刀、雪山弟子的長劍盡數奪在手中。
石清和閔柔只覺得虎口一麻,長劍便欲脫手飛出,急忙向后躍開。石清登時臉如白紙,閔柔卻是滿臉通紅。玄素莊石莊主夫婦雙劍合璧,并世能與之抗手不敗的已寥寥無幾,但給那人伸指在劍身上分別一彈,兩柄長劍都險些脫手,那是兩人臨敵以來從未遇到過之事。
看那人時,只見他昂然而立,一把金刀、七柄長劍都插在他身周。那人青袍短須,約莫五十來歲年紀,容貌清癯,臉上隱隱有一層青氣,目光中流露出一股說不盡的歡喜之意。石清驀地想到一人,脫口而出:“尊駕莫非便是這玄鐵令的主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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