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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大學,究竟讀什么》 第一部分
大學不是技校(1)
一、讀大學,究竟讀什么?
當你揣著錄取通知書走進大學校園,你便是一名大學生了。不知道你有沒有考慮過這樣一些問題:大學生和非大學生的區別究竟是什么?難道僅僅只是一本小小的學生證或畢業證?讀大學,究竟又是讀什么?難道是讀大學校園里那些建筑、草木和池塘?
我思故我在
大學不是技校
一個機電專業的大學畢業生能夠操作、維護一臺機器,但是一個只有初中學歷的熟練技工也照樣可以操作,甚至比大學生操作得更好;一個外語系畢業的大學生能夠說一口流利的外語,能夠將長篇的外文資料翻譯成中文,可是,一個跑到外國賣了幾年烤紅薯的人也能說外語,甚至比大學生說得更地道;一個醫學院的畢業生能夠拿起聽診器給病人看病,能夠憑借幾百萬一臺的醫療儀器診斷出病人的疾病,可是,很多衛校畢業的中專生在積累若干年經驗以后,照樣可以拿手術刀,古時候的中醫甚至能夠懸絲把脈,僅憑一根絲線就能為病人開藥方并保證藥到病除……
所以,大學生和非大學生最主要的區別絕對不在于是否掌握了一門專業技能。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大學跟技校也就沒有什么兩樣了,頂多也只算是一所規模更大的技校。而且就專業技能而言,大學生肯定還比不過技校生的。因為技校廚師專業的學生第一節課可能就要學切菜,而假如大學開設了廚師專業,肯定要用兩年來研究廚師的社會使命、職業道德、歷史演變、階級屬性和學術分類。
那大學生究竟憑什么區別于技校畢業生并進而區別于一切沒有讀過大學的人呢?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不妨先來看一下一位張小姐寫的關于自己畢業求職經歷的文章。
大學臨近畢業,就業形勢相當嚴峻,而我又屬于運氣最差的那類。
第一次,有家電器公司通知我面試,出門前打扮得太久,加上路上堵車,結果整整遲到了一個小時。工作人員揚起手上一堆報名表對我說:“小姐,你不適合做員工,適合做老總。”
第二次,我素面朝天地提前來到一家禮儀公司,可工作人員依然搖著頭對我說:“注重儀表是對別人的尊重,你在學校沒有學過嗎?”
幾天后,一家英國公司的招聘廣告讓我重新打起精神。這次的應聘與前兩次都不一樣,公司對形象也沒什么要求,我也很準時地到了應聘現場。所有面試的人都集中在一個大房間里,考官給每個人發了一張試卷,上面只給了一道看起來簡單的題目:英國每年買幾個高爾夫球。沒有其他數據,要求在45分鐘內完成。
一看到這個無厘頭似的題目,我幾乎傻眼了。后來仔細一想,發現這道題不是要我答出一個確定的數字,而是需要一個思考的過程。這樣的題目對我這個經濟系的高才生來說并不算難,中間涉及的很多管理知識對我來說也輕而易舉。
所謂的“英國買”其實就是英國進口。進口的數量與市場需求有關,市場需求與人口有關。英國有多少人口,這個我腦子里要有數。可以假設16歲至70歲之間有多少英國人,其中最有可能打高爾夫球的30歲至45歲之間有多少人。為了使數據精確,我還在答題紙上寫明了如何進行抽樣調查。寫完步驟后,我再假設50萬人口在打高爾夫球,這些人當中經常打的有多少人,這些人估計每年要用多少球,其他的人會多久打一次,需要用多少球。這些數字加起來就是英國總的市場需求。最后我寫下一組數字,并滿意地交了答卷。
一個月后,我收到這家公司的錄用通知。
張小姐第一次面試因為遲到而失敗,第二次又因為儀表而被拒絕。作為一個求職者,她犯了兩個很不應該犯的錯誤,因為守時和注重儀表都是做人的基本要求,也是對別人最起碼的尊重。但是,我們并不能因此而斷定張小姐不是一個合格的大學生。雖然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更加應該知道守時和注重儀表,但是,這種做人的常識不但大學生需要知道,而且其他每個人都應該知道。我們不應該用做人的標準來作為衡量一個大學生是否合格的標準,否則就相當于抹煞了大學生和非大學生之間的區別。一個沒上過學的農民可能非常守時,而一個著名學者卻可能非常邋遢,這都不影響他們繼續做農民或者做學者。
張小姐第三次面試的時候證明了自己作為一個合格大學生的實力。如果面試時那個問題的答案只是一個確定的數字,那么在答題的時候一個讀過大學的人和沒讀大學的人比較起來絲毫也不占優勢,因為大學生沒有理由一定會比別人的記憶力更好。很多孩子擁有過目不忘的能力,但他們并不是大學生。既然張小姐面試時那道題目考察的不是一個數字,而是一種分析問題的方法,那么大學生的優勢便凸現出來了。張小姐在大學期間經過系統的思維訓練,對于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方法有著豐富的理論知識,所以在面對一個問題的時候不會再單純從簡單記憶或者機械模仿的角度來考慮,她能夠站在更高的高度來分析、解決問題。在這種時候,被動的記憶能力已經上升為了主動的分析能力和獨立的思考能力,而這種能力正好是一個合格大學生最本質的特征。
社會需要的也正是大學生這種系統分析的能力。不管在什么行業工作,所面對的問題都是紛繁復雜而且瞬息萬變的,如果沒有系統分析、獨立思考的能力,就算把所有的書本吞進肚子,就算大學期間每次期末考試得第一名,也絕對不可能在工作中脫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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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大學,究竟讀什么》 第一部分
大學不是技校(2)
記得原來在房地產公司工作的時候,我們部門需要做一份關于樓盤容積率的報告。容積率就是整個項目的建筑面積除以占地面積。一般來說,容積率越高,可以拿來賣的房子就越多,但是價格會越低。為了總建筑面積乘以每平方米銷售價格的總數達到最高,就需要確定這個項目的最佳容積率。建筑系的畢業生肯定學過這方面的知識,但是全國每一座城市的情況都不相同,同一座城市不同片區的情況也各具特點,如果照搬教材上有限的觀點肯定無法解決問題。
后來我們仔細挑選了20個與我們項目具有可比性的在售樓盤進行分析,并建立了一個經濟學上所謂的理論模型,得出了在深圳房地產市場中容積率與銷售價格的內在關系。然后我們針對自己的項目假定了幾個可能的容積率,并對這幾個容積率進行了對比分析,最后確定了一個最理想的方案。
對于我們幾個政治、中文、生物等專業的大學畢業生來說,讀大學的時候絕對沒有學過關于容積率的知識,但我們通過大學期間系統的思維訓練,已經學會了深入分析問題的方法,當這種獨立思考問題的能力應用在上面這項工作當中,我們便能夠游刃有余了。而這項工作如果讓幾個沒讀過大學的人來做,恐怕再怎么認真也很難做得出來。所以,大學生真正要學的并不是教材上那些知識和理論,而是將這些知識和理論應用于社會實踐的能力。
為了讓自己擁有全面、系統而深入地分析、解決問題的能力,前提便是需要擁有深厚的專業知識。要做到懷疑并不難,但是如果懷疑缺乏理性的思考和淵博的知識,懷疑就將墮落成一種玩世不恭。沒有專業知識作為基礎,深入分析問題的能力就不會憑空產生,就算擁有了這樣的能力,也無法將這種能力付諸現實的工作之中。
比如說,某個人知道應該通過社會調查來做出某種判斷,但如果他沒有掌握社會調查的相關知識,設計調查問卷都會很成問題,調查出來的數據也很可能背離調查的初衷。又如果他思維非常活躍,很善于發現市場空缺,但如果他沒有一定的知識背景,發現的市場空缺可能會毫無市場價值,就算有價值也很難變成一個切實可行的項目。
教材上的東西當然要學,但這只是前提和基礎,最關鍵的還是要進行自主性的學習,在學習知識的過程中獨立思考,得到系統的思維訓練。自主性學習需要對自己學習的內容有所取舍,并有一個比較明確的取舍標準。不能夠學校開什么課程就學什么課程,更不能夠老師講什么內容或者考試考什么內容就學什么內容。否則,就會學很多毫無用處的屠龍之術或花拳秀腿,并錯過很多真正適合自己而且非常有用的東西。
對于教材和其他書籍中的觀點應該帶著批判的眼光加以學習,不能認為書上說的就一定是對的。比如我這本書中的觀點就很可能因為我的知識范圍和社會經驗的有限性而失之片面或流于表面,很多所謂學術大家的著作也同樣不可能是絕對真理,只有經過自己獨立的思考和評價,書中正確的觀點你才知道為什么正確,錯誤的觀點也才能被你摒棄。
同時,老師在課堂上說的觀點也不一定是絕對正確的,要敢于懷疑、善于懷疑。事實上書上的觀點或者老師講授的觀點都可能只是學術界對某一問題很多種觀點中的一個,在這些有爭議的觀點中做出何種取舍,必須要經過自己獨立的思考過程。
在某大學的咖啡館,一個學生說:“40加7等于47,41加6等于47,31加12加4等于47,25加17加5還是等于47。你們看,這么多個運算的結果都是等于47,所以,47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數字,其余任何數字都是不重要的。你們一定覺得這種思維方式非常荒唐可笑吧?而類似的錯誤何嘗不是比比皆是呢?有些人看到三個河南人很討厭,于是不假思索地下定結論河南人都是討厭的;或者是在某個地方挖了三口井卻沒有找到水,便下定結論那個地方根本沒有水。所以,我覺得歸納和演繹都是不可信的,一切歸納和演繹都可能使我們的認識偏離真理。”話音剛落,這個同學便受到了身邊人的一致圍剿,而他卻始終固執己見。最后,其中一位女生質問他:“你有本事就在期末考試的答卷上把你剛才的觀點寫下來!”
我這么說并不是贊同那個“異類學生”的觀點,我也相信他期末考試的時候絕對不可能這樣天馬行空地作答,但是,如果這群年輕人來我的公司面試,我只會聘用他一個人。一個經過獨立思考而堅持錯誤觀點的人比一個不假思索而接受正確觀點的人更值得肯定,因為前者的人格才是獨立的,獨立的人格理應比一切都更重要。人格之獨立,說起來似乎非常輕巧,可真正能夠堅持這一點又談何容易?在某些特殊時期能像陳寅恪一樣獨立思考并堅持自己觀點的人能有幾個呢?更多的人為了迎合現實的需要而放棄了自己學術良心。很多著名的科學家都盲目地去尋找畝產十萬斤的科學根據,這樣的科學家還能做出什么學術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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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大學,究竟讀什么》 第一部分
終極關懷
終極關懷
在中國,大學學子歷來被看作是國家的棟梁、社會改革的先鋒、民族振興的希望。他們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宋代的太學生陳東、明代的東林學士、清末的“公車上書”,都曾在中華民族的興衰史上書寫過動人的篇章。“五四”以來,大學生們更是關注天下興亡,以身作則,成為社會進步的先驅和驕傲,即便是在新中國也敢為天下先,成為社會中不可多得的理想主義者,并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勛。
上個世紀80年代末的大學生活是我不曾擁有卻無比神往的。那個時候的大學生關心更多的不是自己的就業,而是一些看上去跟自己毫無關系的問題,譬如尼采的哲學,歐洲思想啟蒙時期的偉大著述,以及對于中國歷史和現實的反思,等等。對這些問題的思考幾乎與任何功利目的無關,但是這種思考卻直接影響著文化和社會的未來,所以被稱為終極關懷。
20世紀90年代以后,中國大學生的這種非功利的歷史使命感迅速消退了。大學生面對的就業壓力越來越大,就業被放在了大學生活最重要的位置,對于哲學、歷史、社會等問題的思索變得越來越舉足輕重,甚至如果有人拿一本尼采或者哈耶克的著作去自習室,宿舍的同學還會覺得他是吃飽了撐的。與此同時,淺薄粗俗的東西開始在大學大行其道。北大百年校慶的時候請來了郭富城,復旦百年校慶的時候請來了劉德華,在演藝圈混出點名堂的人輕而易舉就成為了大學特聘教授,而池莉甚至木子美那些矯揉造作的文字也成為了很多大學生心中的文化圖騰。于是,一批又一批的思想侏儒從大學的流水線上生產出來。
在一個價值多元的時代,任何一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膚淺或者深刻,但是,我覺得大學生有理由讓自己更有深度,也有理由承擔更多的歷史使命。大學生不但應該接受系統的思維訓練,具備獨立思考、深入分析的能力,而且應該用思想的深度來將自己和非大學生區別開來。雖然大學生越來越普遍,但是,大學生作為一個整體仍然是我們這個民族的知識精英階層,如果這個群體的人集體性地淹沒在了膚淺、浮躁和低級趣味里,那誰來思考更深刻更宏觀的問題呢?
要做一個思想深刻的人,以下兩個方面是缺一不可的:第一,多看有思想深度的書;第二,將自己的思想植根于現實的土壤。
這里所說的書并不是跟專業知識、畢業求職有直接關系的書,而是說哲學、政治、歷史、社會學等多個領域的書籍。不是只有心理學專業的學生才能研讀弗洛伊德,也不是只有近現代歷史專業的學生才有必要翻看《獨秀文存》。這些書籍并不能給你一種直接的工作技巧和專業技能,但是,它們能讓你更好地了解自己、了解社會。古人云:腹有詩書氣自華。此處的“書”雖然可以做相當寬泛的理解,但是我想應該不是指《ASP網絡開發技術》、《微觀經濟學19講》之類的書籍吧。
在“與柏拉圖為友、與亞里士多德為友”的同時,還應該與社會現實為友。讀大學的目的不應該只是畢業后能夠勝任一份理想的工作,因為走出校門以后將要面對的不只是一份工作,而是整個紛繁復雜的社會。如果沒有對社會現實的關注,如果自己的視野只局限于自己的利益范圍之內,那他只會被這個社會孤立在非常狹小的空間里。對現實的關注不一定能夠讓你得到什么,社會也不一定會因為你的關注而發生什么改變,但是,如果誰都不來關注,那到底該由誰來推動社會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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